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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七声

    进入十月,天气渐凉,熬过了酷暑闷热,人们终于可以享受凉爽带来的舒适,气温虽降了下来,却依旧是晴空万里,每天从西大山升起一层薄薄的云雾,刚刚堆积起来,立即被秋风撕扯着在湛蓝的天空飘散开来,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。几近断流的黑河把从不示人的河底裸露出来,河水似一条小溪在乱石中逶迤前行,许多地方已是投鞭断流,人跃可过。历来水量丰沛的北大池经过短暂的暴涨后,渐渐回落,变成三个大水洼,通往面粉厂的沟渠面临断水的危险,入水口一扩再扩,水量依然不能带动所有的磨盘,关晓带着罗望从入水口绕着水洼转了一圈,决定挖开中间的堤坝,把三个水洼的水聚到入水口,回到面粉厂让白俊赶紧组织人动手,白俊却说:“罗掌柜,昨天接到马步青长官的信,要我暂时返回部队,长官命令只能遵从,这会儿我得去成县长那边辞行。”

    罗望只好说:“那你快去吧,这儿让关晓暂代,啥时回来你还是厂长。”

    白俊道声谢就进了城,他先到税局对马福寿讲了回部队的事,马福寿说:“兄弟,长官让你回去,是要重用你,好事,一块儿去找成县长,我们推荐李云接替你,那混蛋喝兵血被赶回来了,找了我几次,他知道我们不少事,得安置好。”两人到县政府向成锐弟说完,成锐弟没有立即表态,只对白俊表示祝贺,马福寿明白成县长这是不同意安排李云,没再多言,送走白俊,马福寿就向韩起茂报告了此事,韩起茂说:“福寿,我不瞒你,马长官来电,说有一股共**红军渡过黄河,有攻占宁夏的意图,马鸿逵长官兵力弱,请求马步青、马步芳二位长官支援,我们得做好打仗的准备。其实,上次西宁军政大会后,马长官就进行了布署,只不过做的隐密而已。福寿,事涉机密,万不可泄露。”

    “旅长,甘州城墙厚实的很,好守,就是兵力有点弱。”

    “有啥好担心的,一股流寇罢了,离甘州还很远,再说我韩起茂啥时候打过败战。把你的心放在腔子里,该吃吃、该喝喝,且等着立功升官发财,有道是:“大炮一响,黄金万两。”有战打是好事,就是不能露出一丝风声。”

    “旅长,那个李云……。”

    “这事我听说了,你看着安排,不要让他大嘴巴乱说就行,回头我找成锐弟打声招呼。”

    忙乎一整天的罗望一身泥泞,回家已是傍晚,刘英子紧着端来热水边擦洗边埋怨:“都大掌柜了,下水捞泥的苦力活也干,刘甲是少爷,不干也就罢了,白俊和关晓是吃干饭的。……。”

    罗望心情本就不好,让媳妇一唠叨,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:“你怎么回事!说自家男人也就是了,还攀扯别人,刘甲是什么人关你啥事,女人家,管好自已的嘴,去找干净衣裳。”

    刘英子哑口无言,噘着嘴抱来衣服,作势要往炕上扔,稍一犹豫还是轻轻放下,端起水盆出了门。

    罗望正穿衣服,传来急促的拍门声,刘英子说声:“来了,谁呀这是,这么大声,”大门“吱呀”一响,传来刘英子的叫声:“干爹,这是咋的啦!,哥、哥、罗望,快来呀。”

    罗望没来得及穿上衣就跑出来,看到林之甫灰头灰脸地牵着头毛驴,驴背上搭着刘元新。

    刘元新在黑城子没呆多久,托人带口信说家里粮食吃完了,要回城,让罗望用车去接他们,罗望心一软,让刘甲安排人去接,刘甲说:“是懒病犯了不想下地干活吧,我拉过去的粮食够两人吃半年,那能就没了。”话虽如此,还是让魏宝去接。魏宝边套车,边嘻笑着说:“还下地干活呢,罗望哥,你老丈人球势拉子(土语:很张扬的意思)大的很,家里天天客人不断,白面馍馍、臊子面随便吃,亲戚们你一斗我三升地从家里借粮,不打一点推辞,大方的没个边呐,吃的比东家还好,日子过得美嗞嗞,黑城子每次来人都给东家说他的笑话哩。”

    刘甲说:“这烧包怂货,给他一座粮山也折腾不起,算了,就由他在黑城子瞎闹去。”

    罗望也是一肚子气,强忍着说:“去接吧,迟早的事。”

    到了城里仍住林家,林之甫怕刘元新闲着生事,就让他每天去一趟乡下自己的庄子,帮着甲长打理田地、收租要账。不几天,刘元新对林之甫说:“林先生,今年的账不好收,几个月不下雨,黑河水太少,引不过去,地里豌豆阿、扁豆什么的只有一扎高,雀儿踮踮脚就够得着,农民全指望秋粮卖点钱还账,庄稼旱日踏了(土语:没有指望的意思)。哪里来钱。”林之甫对农事并非一无所知,知道今年欠收,说道:“那就先歇着,过段日子我俩一块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林之甫是一随性人,这天早饭后,一看天气晴朗凉爽,让刘元新拾掇好家里养的一头驴,自己骑驴,刘元新牵着就去了庄子上,到了地头,发现情形比刘元新说的还严重,近百亩的农作物枝黄叶枯,怕是连种子都收不回来,对甲长说把今年的租子减半、债全免,甲长一高兴杀了只鸡,让庄子上两位长者陪着喝了几杯,几杯酒下肚,林之甫困头上来了,就在甲长家炕上眯了一觉,醒来日头已落山,急匆匆往城里赶,路过牲畜、皮货市场门口,一人从马路对面冲过来,在刘元新腿上很踢一脚,刘元新惨叫着滚到路边的小沟里,毛驴受了惊吓,尥起蹶子,驴背上的林之甫也就翻滚落地。

    罗望顾不上问,从驴背上托起刘元新,发现右腿小腿耷拉着,说声:“腿折了,取我的家什来。”就把人平放在了炕上,刘元新哎哟声不断,一声比一声高,罗望见刘英子抄手站着,小脸蜡黄,高声说:“快拿接骨家什。”见刘英子只看着自己发呆,猛然明白,那套东西每次用完都是林梅英收拾,刘英子根本就没见过,说声:“孩子抱到娘那边,把方秧也叫来。”转身来到自己原来的房间,翻腾出药罐子和木片之类的接骨工具,进门见刘元新抱腿在炕上扭动着哀嚎,说道:“平躺着,再乱动腿就废了,只有锯掉。”刘元新乖乖躺下,拖着哭腔说:“你会弄吗?别把我整死了。”

    罗望没有搭腔,取出软木棍塞到他嘴里高声说:“咬住,不许出声。”又让林之甫三人压住刘元新的腿和双臂,叮嘱道:“千万不要乱动,不然会疼死你。”

    接骨时,罗望发现小腿骨像是被硬物打击,齐茬儿折断,问道:“爸,是咋伤的?”林之甫说:“在市场门前让人打了。”

    “看清人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