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了火车,程凤台仿佛回到过去留英的日子。这里的车站被英国人修筑得可说是极有其风格在,就连海风中飘来的淡淡咸味亦是如此。即便到了这所谓相对安全的地方,程凤台手里抱着儿子,却仍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安全感,全然是因商细蕊人还在北平。

    他没有跟着他们离开。

    那晚,程凤台站在火车前,范湘儿在一旁,就这麽在纷飞的雪中等待着,也不知道是下定决心不来了,或是没有赶上那班火车,总之人没到就是没到,驶向香港的火车就这麽将北平抛诸脑後。

    耳闻杜洛城已经到了香港,他原本心想觉得奇怪,上次见面明明还是在军营,可又想到自己昏迷许久,周围的环境在这段时间早就大不如前,说来也奇怪,他几乎忘记了在隧道的那些事,忘记自己倒在一片废墟之中,可却清晰地记得前一晚曹贵修脸上那般决绝的表情。

    他连手脚也变得不太利索,却还是写了信给杜洛城,短短四字,费了他将近半刻钟。

    程家一家就这麽站在站台上,他们来得匆匆,并没有置办太多行头,可他们在香港仍是有栋房子的,正要迈步前往时,一个棕咖sE的身影迅速地来到了程凤台眼前。

    「好久不见。」杜洛城双手cHa在风衣的口袋中,玳瑁花纹眼镜已经换成银sE细框,显得他的五官不如以往厚重,反而添了几分年轻的气息,再加上他这麽微笑着,更显得他气sE挺好。

    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,旁边同样也是北平的老相识,俞青。她见到程凤台,脸上流露出几分心安,可又再看了看,顿时又有些提心吊胆地问道:「商老板呢?」

    程凤台不语,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,一旁的范湘儿则解释道:「等了许久,可不就是没有等到吗?估计是有别的牵挂吧??」

    牵挂,什麽样的牵挂能让他待在那芒刺在背的地方?那是一个即使充满日本人,却是偌大的、空虚的城,在场的人都了解这个道理,也正是因此聚在这里。

    俞青了然似地点点头,然後转而笑道:「我们是来帮你们早些习惯这里的,先帮你们安排好这些行李吧。」说完,她和杜洛城便上前去提了他们的随身行李,程凤台点头谢道。

    这些行李很快地来到了程家在香港的房子中,说来也巧,就在杜俞两人的报社附近,而程凤台问起时,杜洛城也是很自然地介绍道:「刊登些正经文章的,还在发展阶段。」

    「是啊,七少??杜七的文章都占了好大半,可大多读者都以为是不同的人写的,夸奖我们这刊物风格多样,老少咸宜。」

    程凤台邀请他们坐在沙发上,这里已经先是命人打扫过了,不至於到脏乱,只不过少了些人的气息,现在他们入了座,这套两层楼的别墅瞬间多了些活力。听得俞青的话,程凤台不禁笑道:「那我肯定是要资助你们的,可别让杜七太辛苦了。」

    他正巧有些事业本就是在香港一带,手头上那些资产先来帮助他们的报社,也算是在香港生活的开始。程凤台撇头看向范湘儿,即使她本就不管程凤台事业做得如何,可这时却也能够明白程凤台此举的用意,便投以赞同的目光。「今儿留下来吃晚饭吧,顺便多和程二爷说说你们那刊物的事。」

    说罢,便像是在这里多遇知己般,四人在程府聊得起劲,光是分享香港这里的事情,就已经够得他们暂时忘却仍乌烟瘴气的北平,全心投注在未来截然不同的生活中。窗外的天sE也逐渐黯淡,从原本的金光一片,到现在入了夜,晚风掀起葱绿的窗帘吹进屋内,连带着从後厨传来的晚饭香气。

    饭後,范湘儿在饭桌前听俞青一个nV孩子只身来到香港的故事,自是对她的坚强有几分钦佩,也就更喜欢这nV孩子了,不由分说就拉着人家到了房里说是有些她年轻时的珠宝首饰,要她拣一些顺眼的拿去罢,留得程凤台和杜洛城两人在客厅里。

    「你现在身T状态还好吧?睡了这麽久应该还挺有JiNg神的。」杜洛城打趣道,程凤台则像是见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一般,撇了杜洛城一眼。

    「我差点成为尊夫丰功伟业背後的亡魂,你还能这样打趣,真是一点都没变。」

    「说什麽尊夫?是他得过我杜家的门。」就算没有直称姓名,杜洛城仍是不由得地想起了他,嘴上说着笑话,但转着手中银戒的动作还是出卖了杜洛城此刻的心神不宁,再次开口时的语塞更是曝露了一切:「他??应该也无恙吧??」

    程凤台拿起了茶托,有条不紊地掀开了杯盖,在杯缘滑蹭着刮刮沫,杜洛城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着急,在细框眼镜下更显得难耐此刻的宁静。待程凤台放下了茶托,他语重心长地说道:「炸隧道的计画成功拖住了日本人,可是也惹恼了他们的上级,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麽。」

    「??日本人现在疯了似的要取了他的人头是吗?」杜洛城根本不用花时间动脑就能够了然,他太明白曹贵修在日本人面前是多麽张狂,他打仗的风格一向雷厉风行,就连曹司令都连连夸赞,但这样不怕Si的打仗作风,几乎是和必Si无疑划上等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