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鸟国际文学网>修真>[养设]桃源蝶梦 > 旧日诗 我的家人们呀,那可是各有各的故事
    旧日诗

    正是落日。

    黄泉边绯红荼蘼也沾染上一丝落寞,风打着卷直往人耳畔里钻。诗人若是见到此情此景必要落泪,我却没那些感触,只觉耳畔发痒。兀自笑过一遍,又想伸手去抓挠,阿幼朵嗔了我一眼,繁复华贵的银饰发冠与他点漆似的眸子交相辉映,虽作女儿打扮也并无半分不妥,直教我恨不得捧至心尖上疼爱。

    “你刚刚在笑什么?”他两侧稍浅的眉簇起,眸光便似水一样粼粼。

    我知他绝非为这事与我为难,而是想我拉他的手。我向前勾起小指与他的小指相牵,挨挨蹭蹭的让他红了大半的脸。想想他初见时那般不似活人的疏冷淡漠,再瞧瞧如今这幅爱娇模样,我不禁抿了抿唇角,又想笑了。但现在可不能笑,这人面薄得厉害,要是见我笑他,定是要恼我的。

    我便只将手由牵变为攥,整个儿拉住他往前走,身边的花儿由绯红的曼殊沙华渐渐变作雪白的曼陀罗华,萧条里竟也有些家的滋味:“我想起我的家人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说我家人们呀,那可是各有各的故事……”我拉长声调,巧笑嫣然,回身背手面朝阿幼朵倒行。

    “我有两位父亲,”我清清嗓,才开口就叫阿幼朵一怔,不过除我与蛊虫之外,他向来万事不挂心。也就一眨眼的工夫,阿幼朵的视线又全然放在与我相牵的那只手上了。

    我了然地晃了两下,手掌收紧,握不完阿幼朵的大手,便与他五指相扣,见他眼里不易觉察的一丝满足,这才继续我的讲述。

    “我阿爹名为薄意,是位赫赫有名的骨雕师。当然啦,因为日日与白骨为伴,世人敬他却也怕他。也算是阴差阳错,阿爹在拣选骨材时意外唤醒了我阿爸许卿。”

    “据我阿爸所说,他一睁眼就见着一位着蓝衣的美人,那几百年都不会跳的心当时就扑通直跳。他立即就决意要抱得美人归。不过呀,每次我阿爸说起这段时,阿爹的脸色总会变得很难看,很久都不理阿爸,久而久之,阿爸就不再提了——若你待会儿见了我阿爹阿爸,可千万别提起这些。”

    我细细嘱咐阿幼朵,阿爹那张艳丽的面庞结满冰霜的模样恍然浮现眼前,叫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。阿幼朵瞧见了,默默伸手将我揽在怀里,脸却侧向一边不敢瞧我,白净的耳垂也红透了。我后知后觉有些害羞,却更紧握住他的手掌,若无其事地接着与他分说。

    “……黄泉的生活其实无趣得很,阿爹与阿爸就这样过了几十年。阿爹有些无聊,便提议养个孩子,也好热闹热闹。阿爸便说可用自身精血炼化往来者魂魄。新魄托生,白纸一张,正好叫他俩教养。阿爹却觉得这样不好,像亏了谁似的,便执意要自己去寻。这一寻倒是迅速,还未等阿爸反应,阿爹就已经收养了环鳞哥哥。”

    想到阿哥,我的声音不由得低下来,下意识地不愿惊扰那些对他们来说惊心动魄又痛彻心扉的岁月。

    阿幼朵一如既往不太言语,却伸出手掌贴近我脸侧,任我摩挲,无声地予我安慰,我便是喜他这般贴心模样,总忍不住抛去那些沉重情感想要逗一逗他。我狡黠眨眨眼勾起食指轻挠他掌心,含笑瞧他被恋人间的这般小动作引得俊逸的脸染上绯红,这亦是我最爱。

    一番动作过后,我心情再不那般沉重,禁不住唇角轻挑,带上些缅怀往事的清幽:“环鳞哥哥过往日子苦得很,他从来只挑了几些好说的同我讲起,便是阿爹对那些苦日子也不多了解,仅有只言片语能同我讲。”

    “环鳞哥哥出身并不好,娘亲是西域来的异族舞姬,生下还鳞哥哥就去了。因此环鳞哥哥生来就是男奴,由与娘亲同为舞姬的亲姊萨曼莎抚养长大,后来被卖进佛庙,也还是奴隶。”

    “他感激佛庙给了条活路,也跟着信佛,比许多僧侣主人们更虔诚,佛却不信他,任他被迫堕魔,之后那些僧侣佛陀们自然对哥哥尤为那些厌憎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日子虽过得苦,总还有几分令人欣喜的事情。环鳞哥哥最窘迫时曾捡到一只渡劫后虚弱的蓝尾山雀。彼时他腹中空空,没多想就将这只不走运的雀儿拔毛下锅了。不过哥哥到底心善,虽见这鸟儿身含道蕴,与天竺佛门格格不入,却还是悄悄藏下了蓝雀的魂魄。”

    “那只蓝鸟就是寒雀姐姐。”

    过往虽不全是苦难,如今说起这段故事,我却依旧感到愤怒。随着对阿幼朵的娓娓讲述,环鳞哥哥遭遇过的所有不平好似也在我眼前渐次铺开。我胸口在熊熊怒火蒸騰之中一阵阵发闷,却又感到一种难言的凄寒。以至于手掌不自觉地攥紧,甚至将阿幼朵大我一号的手掌捏出道红印子。

    阿幼朵那么爱娇的人却没有喊痛,反而眉眼间含着疼惜,深深地向我看来。我赶紧松手,又拉过阿幼朵手掌,心疼地轻轻揉搓,最后索性整个拢在心口。